第2章 新生（1 / 2）
可能因为滞空感，乐言只觉得自己不断下坠，不断不断，向着无止尽的深渊坠落下去。
他不知道自己会落到何方，就如不知道自己来自哪里，孤儿院的人说，他在一个没有月亮和星子的早上被抛弃在孤儿院门口，并且没有被留下任何只言片语。
乐言是孤儿院院长起的名字，院长是个好心女人，二子一女都在国外，母爱无处安放，选择来孤儿院就职，时间慢慢过去，不知不觉成为院长。
院长对时间流逝不敏感，她常常说：“见到你就像是昨天的事……”，也可能是“捡到你就像是昨天的事……”。
没被父母赐名的孩子都由院长起名，她喜欢用“福”“乐”“安”“康”做名字，都是两个字，这样待孩子被养父母收养，就可以轻松冠上养父母的姓氏。
她真是一个非常妥帖的女人，乐言做主播得到打赏后，定期把一半收入汇向孤儿院。他想过在母亲节买花给她，又觉得不如直接代缴孤儿院水电费。
他是一个不太浪漫的人，但是为了学科竞赛，他会背三百种星座的名字。
乐言一直回忆到小熊星座，才惊觉不好，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回马灯，一路回忆到孤儿院里去，但他又有点想继续看，想知道那个早上放下自己的究竟是谁。
他长得漂亮，又被无端抛弃，时常有人以十分猥琐的想法揣度他母亲，但乐言不在乎，她是那样或不是那样，她好或不好，都无所谓。
他只想知道真相。
他一直坠回到二十五年前，一个无星无月的夜里，天蒙蒙亮，有一个拖着行李箱的女人出现在孤儿院门口……
他没能看下去。
另一股力量拉扯着他，把他硬生生从垂直下落变成斜向上升，霸道且紧急。乐言觉得自己像在夹娃娃机里，他想劝那股强制力不妨换个人夹。
一阵晕眩，乐言终于醒来，他睁开眼，觉得头痛欲裂，眼前因泪水看不清其他事物。
唐鹤城个废物，捅了这么多刀都不致死。
他一动弹，立刻有一个穿粉衣的护士小姐姐凑过来，柔声问：“您没事吧？”
声音动听，宛如专业配音演员，乐言一边摆手一边感慨现在医护工作者质素如此之高，莫非钟三砸大钱给他住VVVIP病房。
小姐姐训练有素，从他混乱的动作里敏锐察觉到想喝水的意图，递了一杯温水给他。乐言尝到蜜甜和淡淡药草香味，拧成一团的喉咙终于被润开。
他说：“谢谢了。”
一出口整个人都吃惊，声音又细又嘶哑，仿佛不是他自己的，更令他惊诧的是光说三个字嗓子就疼痛不已，仿佛含着刀子。
不用问也知道他的嗓子毁了，乐言颤声喊：“医、医生……”话未说完，嗓子就因为又痒又疼咳嗽起来。
小姐姐赶紧扑上来帮他顺背，非常惊惶：“您歇歇嗓子，珊瑚这就给您端药来！”
乐言感到肢体发冷，不住战抖，内脏紧缩成一团，似乎心有恐惧，又不知为何恐惧，于是更加恐惧。症状十分像焦虑发作，而非身体本身急症，于是反复深呼吸，试图放松身体。
珊瑚手脚利落，端来药剂试过温度就递到乐言嘴边劝他慢慢喝。一盅暖药下肚，片刻后身体终于放松平静下来，视物也更加清晰。
他看清护士的脸，圆圆脸盘，十**岁，正细细替自己细细揉搓手指，语气怜惜：“小姐的手好冷，春寒还没过，晚上一定要加床被，珊瑚替您把软织毯拿出来。”
她小心揉着的手纤长柔软，且涂着红红蔻丹，衬得骨一样白。
乐言从小干活，骨节突
出，从不涂指甲油，且食指侧有一颗红色朱砂痣。
她握着的不是乐言的手，或者说，这只手来自其他人的身体。
脑子里一霎转过千百种可能，他用力攥紧另一只手，反复呼吸十次避免再次焦虑发作，才说：“照镜子。”
疼痛再次袭来，但三个字长度的疼，还不是不能忍受。
珊瑚捧来镜子，镜边嵌了一圈硕大珍珠，光晕映得他整个人打了滤镜一样，乐言仔细看，这张脸约十五六，和他本人有七八分像，只是画着过分浓的妆，他怀疑是为了遮住病态气色导致用力过猛，卸了妆可能更像。
他又看其他地方，这具身体光从外表就非富即贵，他黑发如云，发出香气，钗环都极富分量，衣服仿佛穿了很多层却一点也不重，像绯云一样簇拥在他身上。
这是一个美女，虽然妆太浓体太虚，但不折不扣是一个美女。
老天瞎眼，把他穿成一个古代妹子。
乐言懒得再看，闭上眼靠后倚在软垫里，身下传来有规律的起伏，他们似乎不在屋子里，而在匀速前进的一截车上。
忽如远行客，天地一沙鸥。
乐言说：“讲个故事。”
珊瑚笑眯眯地放了镜子回来：“小姐想听什么故事？”
“我的故事。”
珊瑚有些迷惑，但八个字已经让乐言疼出冷汗，她不忍心再问，斟酌着措词放低声音：“讷言小姐是虞国老府上的大小姐，今年十六岁，小姐花容月貌，是珊瑚见过最美丽的人，性子也好，小姐的字是无声，虞国老亲自为您取的，珊瑚……”
她说到这里停住了，乐言——现在该叫虞讷言——敏锐地睁开眼，看到她似乎不知该不该说下去，鼓励地碰了碰她的手。
珊瑚露出一个笑，但她眼里有水雾氤氲，似乎马上就要落下：“珊瑚觉得，要是小姐的字不是这个字，或许就不会……”
虞讷言看出她盯着自己的脖子，忍不住自己也摸了摸，他以为这嗓子胎里带来就这样，现在听来还不是？
珊瑚误解了他的动作，安慰他：“小姐不用太在意自己的嗓子，珊瑚带了足够的药。”又说，“二皇子虽然反复无常，但您救过他的命，还有婚约在身，想必不会太过为难您的。”
虞讷言：……
虞讷言：你说什么？我听了什么？这特么好大的信息量。
珊瑚继续安慰：“咱们虽然路上耽搁了一阵，二皇子不但没派人催促，还每天都送名贵药材来，可见是十分看重您呢。”
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枚信封：“这封就是随今天的药材送来的。”